第六十四章 狗血淋门-《王莽撵刘秀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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皓月一路如影随形,策马踏进元城之时,家乡的味道已浓郁扑鼻。见那虬枝劲节的枣林,残桓危立的寨子,青石铺就的小径,以及父翁亲手夯筑的洋溢着祥和与欢愉的陈年老屋,还有院内泛着悠悠奶香的丛生的草茎……这一切的一切,都蓄满福祉。
月华如瀑,朦朦洒下了儿时的影子。面黄的兄长扯着肌瘦的小妹,背篓猪草回家了,推开了栅门,走向了溷厕,忽见正在舂米的父亲一头栽倒,忙乍呼一声撂草扑去……王莽遂噙泪展翅飞落院内,悲恸亲恩肝肠寸断……如水的月明啊您慢慢走,让俺再瞧瞧可怜的父亲;阿翁啊阿翁您缓缓行,回头瞅瞅您弱小的儿女,您怎能安心合上眼睛……
王莽踉跄着跪下地来,双手捧起父亲的头颅——皮包骨头的头颅哦,依然还是那么坚挺!揽起老父羸弱的身躯,一步一步趋向堂屋,已看到墙角吊挂的犁头、镰刀,以及阿翁挥舞一生锈蚀的锄头。还有,还有父亲早逝之后,阿母聊以度日的、沿街叫卖吹饼生计而辗面的案板、擀杖、鏊子、拨火钲……
哪料刚刚迈过槛去,迎面的顶梁桐柱便轰然倒塌,陈积的尘埃四扬开来,敷了王莽一脸一身。他惨呼一声抱父急退,满面、周身俱大汗淋漓……
王莽醒后猛乍身坐起,却睨见须卜正垂发床边浣洗巾帕。有宫灯曜曜,乱丝染彩,涂得腮边如晕酒红。浮想若置身草原溪涧,该是幅多么妩媚动人的绝世丹青……
须卜公主见他醒来,忙拧巴拧巴湿湿的巾帕就歪坐床头,轻轻与王莽沾拭脸面,又莺声燕语呢喃道:“哥哥可是做了恶梦?”鼻翼迫近,气息温润,他已深深呼吸到那香甜的韵味。摆过脸去,阖目长叹:“不是恶梦又是甚么?顶梁桐柱轰然倒塌,梁为依靠,柱为支撑,只怕会应到宇儿身上……”
公主一听就嘟嘴嗔怪:“如此便是哥哥的不是,哪有父母诅咒儿女?云儿心实,也知梦呓阴极则吉,阳极则凶,谓之反梦。适才刘棻报进宫来,言讲所泼乃为狗血,静园府内上下皆安。太后听了欣喜若狂,竟然貌似返老还童,像个活蹦乱跳的孩子,眼下正拜于丹墀之上,恭恭敬敬答谢上苍呢!”“可不是么,”箕子也扒在床头帮腔:“伯翁于宫中慢慢休养,俟抓了坏人自会报上。”
王莽忙支起身架躬身揖礼,“陛下垂幸已蒙厚恩,何敢再叨天家盛欵?”说罢急急翻身下床,闭目仰首轻叹道:“小舍横染狗血门案,无妄之灾,愧对天下!如此怎能叫我心安?”
火光一路流向了北阙,将甲第吕府上下围了个水泄不通。有都尉与督贼曹上前敲门,稍顷有门丁扒缝处一看,赶忙跳脚向二门疾奔,边跑边向内堂惊呼:“家主家主,门口来了好多官兵!”
金钦正背手等得颇不耐烦,便听那大门两扇“吱呀”洞开,于院内拄杖走出的,却是致仕多年的中常侍吕简。都尉见这老翁不卑不亢就怒火中烧,脸子一沉便执剑铮铮,道:“吕宽何在?”
吕简捋须呵呵轻笑,“这位将军从属何司,犬子何罪?”都尉一听脖胫一拧,“废话少说,嫌犯何在?”吕简两手一摊道:“我说无有,将军可信?”都尉利剑“噌”声出鞘,命督贼曹:“给我细搜——”
金钦见吕简展臂以挡,尤怕都尉伤了老人,便急急上前施礼道:“卑职京兆尹金钦,拜见吕公吕大人!”吕简眼睑未曾抬起,“受用不起,君且收回!”金钦又躬身长揖道:“吕宽身染天字要案,在下也是奉命追拿,伏惟吕公酌情体恤!”
“犬子染疾连夜寻诊,不知缘何至今未归。听君言下是惹了要案,钧命在身焉敢阻拦,令台里请!”金钦见老人还算客气,便命一旁督贼曹道:“你带缉事仔细搜捕,若有异常吹号以警!”督贼曹得令搭指一点,寺兵便手持明刀、火把一拥而进……
金钦见缉事都入了府门,便转过身来左扶吕简,右手轻点玉杖叫道:“都尉可知此为物何?鸠鸟玉杖,上打昏君下打佞臣!莫说是这天赐王杖,便是草民手持木杖,尔敢辱骂便犯了重罪!依王杖诏令,吏民有敢殴辱者,逆不道,以弃市论处!”
都尉听了神色陡变,牙关呱哒小脸儿乌青,疾埋首拱揖一礼道:“武夫眼拙不识泰山,诚乞祖翁法外开恩!”吕简攒袖一扬道:“免了免了!千石都尉令行公务,以后切莫执事粗暴,性子刚戾,难知其害也……”
待缉事的官兵都陆续出府,督贼曹遂拱手一揖报与金钦:“禀告大人,府内上下皆已搜遍,嫌犯吕宽查无影踪!”金钦随向吕简揖道:“多有得罪,吕公保重!”转而持缰翻身上马,扯鞭“啪啪”连响三声,大手一挥,“通报司空,全城搜捕……”